现在玩捉迷藏天色确实太黑了点

【太北】不二法门(四)




白琊被魏金文命人五花大绑从房间里打包带走不过是今早的事。经此短暂一别,重回酒肆,依旧是住了三日的熟悉景象。

略微不同的是,尚在堂中的客人并非因寻酒而逗留,而是被姚元勒令不准离开,姚乙则去通报官府。白琊领着朱皓涯到时,官兵已经将酒肆团团围住,看热闹的人统统被赶走。

“公子,”见朱皓涯来了,姚元松了口气,“店家与伙计一共四人,都在酒窖。发现尸体后,属下让妹妹看住大堂的客人,将酒肆搜查过一遍,没有发现其他人。老板和伙计遇害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,没准堂中客人见过凶手出入,所以我把人扣下,好待公子来查问。我看没人镇得住场,若非如此,便也不麻烦公子亲自来了。”

也不晓得她若是知道自家主子在收到信后,还悠哉悠哉煮了壶茶,喝完了才赶过来,心里会作何感想。白琊扫了一眼堂中,被扣留的人里有几个鼻青脸肿,捂着手臂,朝他们看过来时不掩怒意,多半是不服姚元下令硬要离开,结果被打服帖了。对尚且还算无辜的平民下手毫不留情,空明寺作风可见一斑。

朱皓涯颔首道:“先去看尸体,带路。”

姚元在前头走,穿过里厨走向内院的酒窖。白琊“啊”了一声。

朱皓涯侧目。

“没什么,感慨罢了,”白琊摸摸鼻子,“之前我在店里瞎逛,逛到酒窖被发现,吓得老板当天往门上加了两道锁。”

朱皓涯点点头:“老板做得对。”

白琊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中又多了些莫名的偏见,辩解道:“我承认,我爱酒。但爱酒不代表什么酒都喝,更不代表会偷酒。”

“公子,到了。”姚元适时出声打断。

一入酒窖,酒气扑鼻而来,朱皓涯不禁皱了皱眉。店家与伙计几人尸首横在酒窖较为深处,周围一片狼藉,好几排酒桶都被打碎,酒漫了一地。朱皓涯解了帷帽丢给姚元拿着,蹲下挨个儿翻看,毫不避讳。

“属下以为,死因是颈部伤口,均为一击毙命。”

“暂时是。你移过尸体吗?”

“没有。顶多探脉搏时碰过。”

“唔。”

朱皓涯忽然手上动作一顿,隔着其中一具尸体胸口的衣料摸了摸,接着从里面搜出一只沾血的铜哨。

那小哨子大约食指长短,表面似有花纹,可是太暗了看不清。白琊不明所以,但姚元一见便惊呼起来:“公子,这…!”

朱皓涯举着铜哨端详片刻,而后指着搜出这件物什的尸体,冷不丁向白琊发问:“他是谁?”

白琊愣了一下,结果被姚元抢答:“是店家。”

朱皓涯点点头,站起来向姚元伸手,姚元立刻抽出一条帕子递过去,他边擦手边大致环顾了一圈四周,望着破碎的空酒桶若有所思。过了一会儿,他把帽子戴回头上,道,“将他们搬出去吧。”

“不看了?”

“不看了。”

白琊望着疯狂打哑谜的主仆,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。

说到底,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。不管哪件事都与他无关啊,他有多无辜,他自己最清楚了。白琊无语望天,但身在室内,只能看黑黢黢的房顶。

姚元喊了几个官兵把尸体搬到户外。

迈出酒窖,光天化日之下,见那几张熟悉的面孔,此刻血色全无并排躺着,领口漫开一片刺眼的血红,视者不禁一滞。

仿佛只有看清楚了才会被赤裸裸地提醒,前一夜还生龙活虎挤眉弄眼的人,如今已如同死鱼任凭翻覆搬动,成了一件能随意摆弄的东西。

白琊轻轻叹了口气。

朱皓涯睨他:“你叹什么气?”

“伤感。”

“呵呵…小白,看不出来你心肠还挺软。可别忘了给你下药的事,这几个人必脱不了干系。”

“下药之事不过一家之言,朱大人可有证据?”虽然白琊也清楚,自己醉成那样确实蹊跷,但他嘴硬,“就算他们给我下了药,现在人都死了,报应还不够吗。反倒是我还活的好好的,而且受了他们不少照顾,为何不能叹气?这酒肆本来只卖酒,不给住,前些天我醉在堂中叫不起来,老板瞧天色已晚,才将二楼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安顿我。”

然后你还赖上了,脸皮可真厚。

“那你住的那间屋子原来是干什么用的?”

“老板说是儿子的卧房,儿子离家赶考,便空了下来。”

“哦,老板还捡了个便宜儿子试药,真是一点都不浪费资源。”

白琊皱了皱眉:“大人,逝者为大,注意言辞。”

朱皓涯一笑:“小白,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呢?”

白琊心头一跳。

“一般的江湖人士落在本座手里,定是窘迫难当口不能言,更别提卷入命案而能证清白之人却又恰好被杀。”

…这倒提醒他了。唯一有可能道出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证人,貌似就是方才死去的店家和伙计来着,如此看来又似乎有些封口的味道。只是究竟什么样的秘密需要一而再再而三杀人灭口?会和使团案有关吗?

朱皓涯见他发呆,语气又不满了几分:“而你口口声声称知道我官大,大到能绕开交河的父母官做主,为什么说话还是随意中彰显着以下犯上,完全不打算谄媚讨好本座?你怎么不对我点头哈腰,不替我鞍前马后,不为我歌功颂德?这样…很不正常啊。”

……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。

白琊挣扎片刻,下定决心道:“其实,这是有原因的。”

朱皓涯露出一丝“早交代早轻松”的赞许,等着他说下去。

“我这样反常是因为,”白琊真诚道,“…因为大人一身正气,平易近人,目达耳通,草民相信大人定能拨云开雾,早日结案,所以待在大人身边非常放心,不曾紧张。”

“……”

再迟钝也能感觉到,帷幕后的视线强烈得快要把自己看出一个洞来。然而白琊依旧神色自若,的确放松得很,完全不紧张。

“朱大人…?”他试探着问,“您看这样有没有讨好到您?”

“有,本座简直心花怒放。”朱皓涯冷笑,一甩袖子往前厅走了。

滞留在堂中的客人早已极不耐烦,那戴着帷帽青年方才进门时就令一众酒徒看不顺眼,遮遮掩掩,不敢抛头露面者,称不上光明磊落。又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,先前那女人凶得要命,下手极狠,无疑得其首肯才能如此猖狂,此人还能调动衙役,估计是有个一官半职。如今他复又出现,顿时成为众矢之的。

“你是做主的?还要把我们扣到什么时候!”一黑脸大汉率先发话,“我告诉你,不走是给你官府几分面子,真要走,就凭这几个人还拦不住爷爷!”

“更别说在这儿咱都不是吃素的!”其他人也起哄,“谁不知道交河真正的老大是魏镖头,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!”

姚元暗道好笑,林长初这县令当得还真是憋屈。

也有还算收敛人的开口,忍住不满问道:“想必官府不会无缘无故将人押在店里,里头到底出什么事了,怎么没见老板?”

此话一出,人们才想起店家确实片刻前回后厨之后便不见踪影,纷纷质问起来。所有人都盯着那不见其面目的红衣青年,却只见他不耐烦似的摆摆手:“死了。”

霎时间惊诧之声四起。

“所以你是认为杀他的人就在我们当中,才叫你养的女人才把我们扣留了?空口无凭,你可有证据?休要诬人清白!”

出头的还是那个黑脸大汉,此时怒目圆瞪,唾沫横飞,吹得胡子都飞了起来,压根不给朱皓涯等人解释的机会,顺手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打成了杀人嫌疑犯。众人当即被煽动,有的随身带着武器,已是蠢蠢欲动。姚元警觉,下意识把手按到剑上,此举落到好事者眼里,又成了一种挑战的信号,有人率先抽刀,激起一片兵器出鞘声,把守的官兵见状缩小包围圈,气氛顿时剑拔弩张,一触即发。

白琊眼睁睁看着事态一步步失控,颇为无奈。

明明什么也没干,麻烦也能自己找上门来。虽然这种情况不多,但偶尔遇上一次,老天往往安排一个特别大的麻烦给他,以弥补先前的冷落。

他有一种感觉,从流落魏家私牢开始,自己平静的流浪生活就暂告一段落了,而碰上朱皓涯,则给这份平静的恢复增添了未知数。

不知怎的,白琊没来由地认为,如果什么都不做,只求明哲保身,这个未知数必将无限扩大,大到害他永无宁日。

大概,正因为“什么也没干”太久了,才会遭这种报应。

长叹一声。

叹息之间,对面刀风已至。

竟是方才风头最足的黑脸大汉!

那大汉刀法粗野却不无章法,极快极稳,直取朱皓涯面门。

姚元反应不及,要看她家公子就要中招!

朱皓涯眯了眯眼,袖中匕首滑进手里,盯着大汉送上门的脖子,正要动——

铛地一声,大汉只觉手臂突然吃痛,震得发疼,定睛一看,手里长刀不翼而飞,大惊之下快步退回人群,发觉自己的刀此刻钉在房顶,深深嵌进去三寸。

再一摸,手断了。

一切发生得太快,众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,就见带头冲锋的大汉瞬间负伤退回来,余下之人本想跟着上前开启混战,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,僵在那里不敢动。

黑脸大汉捂着断手,咬牙切齿盯着默默上前挡在他与红衣青年之间的男人,此前毫不起眼,一直躲在官差和女人后面,方才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挑飞他的刀,甚至轻轻松松断了他的骨头。

“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?也是官府的狗?”

“不……某种意义上来讲,我们其实算一路人。”都是身披嫌疑。

“放你娘的屁,谁和你一路。”

白琊点点头:“是不是一路不重要。重要的是我建议你们先听这位大人有什么话要讲,不要一上来就动武。”

“凭什么听你指手画脚?你算哪根葱?”

白琊上前一步。

众人齐齐后退一步。

白琊面无表情又上前一步。

好让自己能够到最近的一张桌子。

他伸手轻轻抚了一下,木桌瞬间化为一摊齑粉。

众人:“……”

在座的各位自知做不到一掌将桌子化成灰,所以结论很明显,光拼内力,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。

“其实据我所知,”白琊收回手背到身后,“大人只是想问问店家遇害前诸位是否见过什么人跟着老板去了酒窖,或许能助官府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,并未认定凶手就在你们当中。”

见识过白琊无声的武力威胁,此刻看他再扮一副动口不动手的君子模样,就觉得尤其可恶。

朱皓涯在后方这时才略微动了一下。分明是白琊已将话题彻底引到他身上,不好再装聋作哑,若非如此白琊还得为“多管闲事”再单方面被人舌战三百回合。

“干得好,小白。”他走到白琊身边,拍拍他的肩,语气总觉得像夸一条狗。

随后,只见他亮出刚才搜到的铜哨,笑吟吟道:“大家看,这是什么呀?”

大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。

有些人忍不住又要发作,朱皓涯却没给机会,立马接着说道:“卡逴帮,近年发迹于交河周边及附近各处城镇信物,专劫过路商队。劫财不说,还会将有力反抗之人全部杀掉,把剩下的掳走卖到突厥为奴,能变成钱的东西一样也不浪费。想必各位英雄混迹交河,不会没有听说过吧。”

众人脸色顿时青了又青。
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“这铜哨是卡逴帮的信物,方才在酒肆身上找到的。小白啊,虽然你说得很好,不过可惜我改变主意了。这里的所有人,全都拿下押回县衙,本座要他们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地吐出来。”

一石激起千层浪。朱皓涯凭一己之力,又将局面推向失控边缘。

“朱大人,”白琊略微不快道,“你知道阿乙姑娘唤来的官兵人手不够吧。”

被点名的朱大人眨眨眼,隔着一层纱都想象得出他故作无辜的眼神。

“知道,”他不假思索道,“但这不是有你吗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家小白武艺高强,人美心善。救人救到底,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认识朱皓涯还不到一天,白琊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失去回话的欲望。







待续

评论
热度(25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现在玩捉迷藏天色确实太黑了点 | Powered by LOFTER